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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⊙梨花冢

　　梨花醒来，晃动的白火焰
　　照亮寂寞的麦田，和村庄走失的儿女
　　他们的脚步紧贴着三月的雨水
　　在骚动和跋涉之后，匍匐下来。
　　去年的庄稼已然腐烂
　　坟碑上的刀刻长出荒凉的眼睛，荒草在低处纠结
　　生和死，本就是一团乱麻
　　一捧黄土的两面，灵魂各自相向
　　蜜蜂的嗡嘤像脐带，把我埋起来，埋得更深些
　　就能低到田垄深处，寻见多年前出走的脉络
　　每一个生命，都在左冲右突
　　同样的坟冢却在前面等待，我们纸上谈兵，我们用尽伎俩
　　梨花呵，把守着这一切秘密，晴天不语，阴天也不语

　　⊙坑塘

　　平原不断收走河流，新房高出树木和良田
　　儿时的坑塘，被挤成一个烂洞，镶嵌在村庄华丽的衣襟上
　　它们不再交出童话。孩子们很早就在电视前坐下来
　　那些走丢的蘑菇、大水来临时的蜻蜓和水虫，成了无人想解的谜
　　灯光在村庄的夜空撞来撞去，月亮越来越孤单
　　坑塘边的树木矮向村庄，垃圾在一泡浊水中晃动
　　巨大的干渴正在人世间蔓延，人类得天独厚的想象力
　　也在一天一天，变得狭窄和匮乏

　　⊙老屋

　　我的祖母依然在这里
　　门上的锁不能说明什么
　　覆盖其上的新房也不能代表什么
　　她依然青山秀水，窗明几净
　　每次挑开门帘，都能撞见她眼睛里的灯火
　　她独自在三寸金莲里挪动，一生不用拐杖
　　举动的白发，像旧年的一场霜降
　　她一生都在不停浆洗、缝织女红
　　喂养屋檐下的光阴
　　孩子们在树荫下嬉闹，用筛网猎获鸟类和岁月
　　之后扑棱着翅膀飞跑
　　屋子一天天老了，围墙也是
　　风雨中坍塌了几次，又摇摇晃晃挺起来
　　寂静中，只有窗外的槐花每年不间歇的开放
　　清清白白的，把甜和香吐出来

　　⊙玩伴

　　一年年背向而行，小名渐渐在走来走去的途中遗失
　　多年前的学堂早已扒倒，树上刻着的名字粗大得陌生
　　时光是车子。我们总被载到一个个未知的去处
　　昨天的话题，在十六岁的笔记本上戛然而止
　　我努力想离你们近些，却发现
　　越走近，越远离
　　途中荒芜得太久了，面对越来越清晰的黄昏
　　我想掏出和你们相似的纹身
　　黑夜又来和我争夺
　　你们的背影模糊起来，我认得的依然只是那些小名

　　⊙村街

　　那些年，月亮总是沿着街角爬上爬下
　　走动的人群，衣衫沾满荧光
　　两旁的房子低矮而温暖，油灯若隐若现
　　总有些鬼狐的传说在月色下复活
　　贴着屋檐低飞的物事和沿着胡同走丢的影子
　　开始霸占疯长的梦境
　　还没到春天，人间忙着换骨
　　更多的童话在窗内上演
　　没有人再在不确切的时空下面，接受月光的蛊惑
　　村庄进一步接近天空，触摸自己和先人的福祉
　　死去的人，离开村庄，在更远的深黑处，潜伏下去

　　⊙通往村外的路

　　到处都是这根脐带摇落的孩子
　　一样的口音从他们身体里落下来
　　一样的马匹储藏在他们体内
　　独自走路的人，总是习惯把一撮土揣成粮食
　　在靠近村庄的途中，他们越来越紧的闭上窗子
　　只留一扇，在面对亲人的时刻打开
　　路过的人，被生活的鞭子驱赶着，一刻也不能停止旋转
　　自甘路人的人，站在高高的荷叶中间
　　把自己从泥土中，毫不留情地剔除开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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